【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高亢的驴鸣——读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记感 

□宋立民

　　我渴望我的声音中有朝一日爆炸出驴鸣，哪怕以沉默十年为代价换得一两句高亢鸣
叫我也乐意。——刘亮程《通驴性的人》

　　1．很久没有听到过让人心旌如此摇动以至于顿觉四壁生辉的驴鸣了。

　　2．刘亮程是土得掉渣的农民，于是他并不像城里人下乡搞“三同”去“发现”美，
他只是叙述，从从容容地娓娓道来，他的话语通篇都是不见发现的发现、不必发现的发
现、不像发现的发现。

　　3．法布尔用《昆虫记》替细腰蜂和粪爬虫诉说。泰戈尔用《飞鸟集》替小花小草们
诉说。刘亮程是农民，他用不着“替”，他说：“我的生活容下了一头驴，一条狗，一
群杂花土鸡，几只咩咩叫的长胡子山羊，还有我漂亮可爱的妻子女儿。我们围起一个大
院子、一个家。这个家里还会有更多生命来临：树上鸟、檐下燕子、冬夜悄然来访的野
兔……我的生命肢解成这许许多多的动物。从每个动物身上我找到一点自己。”我一直
觉得电视中的动物世界比楼高车快的水泥路上的一切有人情味，却不知因由。刘亮程教
懂了我：“我饲养它们以岁月，它们饲养我以骨肉。”当人敢说自己是一头黑而不脏、
洒脱健康、无丑可遮的驴的时候，离上帝也就不远了。

　　4．谁说《人畜共居的村庄》里没有葛利高里？谁说《晒晒黄沙梁的太阳》里没有
乔伊斯？谁说《剩下的事情》里没有普鲁斯特？谁说《住久了才算家》里没有海德格尔
呢？

　　5．只有从“根儿”上做着的人才有可能从“根儿”上说。

　　陈村说王朔的文字有一种独特的骚味，常常说些“比较基础”的话，无耻但并不阴
暗。这评价让我想起刘亮程，他居然说：“另一场风中我闻见一群女人成熟的气息，想
到一个又一个的鲜美女子，在离我很远处长大成熟，然后老去。我闲吊的家什朝着她
们，举起放下，鞭长莫及。”

　　你真想揍这个“鞭”还没有嘴下流的流氓一顿，可又舍不得下手。

　　6．《一个人的村庄》让我想起一堆人的名字：贾平凹（土里土气的诗意）、王小波
（“猪兄”的动物逻辑）、钟阿城（笔记小说的短句和调侃语气）、陈村（现代人的机
智和干净）。

　　7．同我们一样，刘亮程进城了，编报了。他把报纸当成种地，在版面上打个田埂，
根据读者的口味“插花”地种上不同的东西，像防病虫害一样防文章中的不良因素，像
看天色一样看时态政治。他说他踩土屋牛圈的脚踏入了豪华酒店，好在他鞋底的缝隙
中，深藏着一块干净的乡下泥土，“我不会轻易抠出它，这是我的财富”。

　　8．他说自己是一个扛着铁锨进城的人。

　　如果在城里待久了，乡土也会成为“回忆”和“发现”的，这是刘亮程的悲哀。

　　不过那个时候，他也会用他那铁锨形状的心去写城市，像陈村写《鲜花和》一样。

　　9．扛好锨，刘亮程，你这头结结实实的驴。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